汉台中心城区是天汉大地资深的板块。这一块天汉城区的中心地带,很长时间叫做老南郑,也曾经叫做小汉中市,以区别于现在的汉中市,而现在的汉中市过去则叫汉中地区,有些人也叫“大市”,总之,以不同于曾经的小汉中市。作为非遗文化,中心城区似乎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,可是细细打量,你会发现这里的许多神秘和神性之处。你走进去,恍见古汉台、拜将坛、东塔乃至虎头桥、万寿寺的古风,凝眸一些地方,咂摸着什么,也吸纳着什么,渐渐地有些沉沁,也有些沉醉.....
东 关
在老汉中城的四门四关中,东门和东关最为有名。因为东门有一座影响久远的东门桥,而当年随着汉水水路的兴衰、陆路的兴盛,大量的商贾政要和文人墨客从柳林渡口上岸,随铺方向进城,使得东门东关一带异常火爆。还因为,20世纪30年代西北联合大学内迁汉中,一部分住在东关及其东面的魏家坝一带,并在城固设立总校区,数万人汇集,平添了东关的繁华和兴盛。
旧时东关是汉中货物交易集散地,形成于明代,繁盛于清末,由于汉中水路发达而超过其他三关,在整个陕西享有盛名。到东门桥,一条街到处是挂着匾牌的商铺和货栈。关口向南的皮坊街逼仄狭长,出产拉长或缩短的熟牛皮条,生意兴旺。纵深百余米有一处旧时汉中最有名的医馆,空阔的广场在一边横陈,里面有汉中的秦剧团,上演过汉剧秦剧桄桄戏,也上演过田汉的新剧,可谓年深月久。接下来往东,商铺林立,有商铺、货栈、茶铺、饭馆、医院、洋烟店和纸扎铺子,积淀着手工作坊的历史,也掀起这里日子的浪花。若是你转回眼睛,漫步在往昔的东关老街,一边是从码头熙熙攘攘装卸货物的人影,脚步沉重,也含着日子的充实;一边是这儿那儿逛街的人流,男人女人,先生夫人和小姐,店铺生意正忙,食品味道诱人,从白天到黑夜,那情形也是不错的。据说这里的卤味不错,肉香大老远就能飘过来;还有东关的羊肉泡,一碗一碗地卖着,老马家的羊肉泡吃着吃着也有了老字号品牌。
东关的老建筑是有名的。由于街道很长,正街的门牌号都排到了三百号以上,加上小巷岔巷,就有些驳杂神秘。东关的地面那会儿也是砖石铺就的,喋喋的足音,足以深味。你走进去,他走进去,她飘逸着,很快就不见了。牌楼耸立,正房和厢房勾连,门扉不宽,可一旦打开进入就很是幽深,如同进入时光的深谷里,渐渐地得到浸润。那些板壁,那些门洞,乃至门扉和小院,都令人遐想。许多的年辰,许多的岁月,许多的人,在这些壁板中降生、生长乃至老去;无数的女子,无数的汉子,在这里欢天喜地成家,生养孩子,也在这里被日子洗刷,渐渐地老去,成为一代又一代人,实在是不绝如缕。脚步声响起,自行车轮滚滚,铁环在夜晚滚动,飞跑的孩子们也在这里长大。钣金店敲打着,面皮店热气腾腾,象棋摊子在老树下摆好,麻将铺子这儿那儿涛声掀起,鞭炮店提供着年节的欢乐。你的熟人,他的亲人,都或许在东关居住过,体验一方水土,成为这里的人,也为这里创造出一片缤纷的日子,之后渐行渐远。
在东关的老街上行走,觉得年深月久之中这些房子都是沉甸甸的,也会觉得日子格外稠密,那些深巷,那些小院,还有发亮或者暗淡的门牌号,以及庭院深深的小小红花,都吸引着人,深入进去,算是领略着什么人世的秘密。
到了某个时候,由于城市道路扩建,东新街建成于南,老东关也被望江路从中间东西一分为二,有的寥落,有的被改造成新式的老店铺,更多的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待拆迁街区。随着城市大楼的崛起,在新的世纪的这二十年里,东关还是寂寥下去。2022年初冬再次踏入,这里的几个街口还是灯红酒绿,余下来的则是危楼孤楼抑或瓦砾了。这时候,一家老茶馆在讲评弹,一个说书艺人摆开架势,说起了《说岳全传》,电子时代伴随老旧风味的东关老茶馆也开始营业了。
什么时候才能重现老东关的古风呢?什么时候东关的保护才能修旧如旧呢?老东关形销骨立,不远处的东塔有些隐约,在谛听或诉说什么亟待存留着的消息呢!
十八里铺
铺镇在汉台区以东,道路纵横,濒临汉江,因为从那儿到古城汉中有十八里,反过来也一样的等距离,那么十八里铺就成了过去对这里的专称,后来就简化了,叫成了铺镇。——是一个有店铺的镇,还是一个因为有了临江集镇才有林立店铺的热闹所在?就不得而知了。有一段时间,在有些人嘴里,这个地方又被干脆叫成了两个字:铺上!口气柔曼,带着无限的想象。可那到底还是地名,也就无碍了。
据《汉中航运与工商往事》(“汉中文史丛书”之一,余成新、吴全民著)一书记载,铺镇过去是有名的水码头,而且货物和人口流通量极大,是汉中最大的码头。由此推断,这个地方是得了汉江神韵的一处地方,有着水淋淋的记忆。铺镇而今隶属于汉中市汉台区,地处汉中城东六公里,东以洪沟河为界,与城固县柳林接壤,东南南临汉江,与南郑县圣水镇隔河相望,西、西北与七里街道相连,北与徐望镇比邻,总面积47.26平方公里,1949年至1958年为南郑县人民政府驻地,是汉中第一大镇,始建于明洪武七年。明代之前,铺镇还没有官名,只是一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,由于村子西面有一个叫做“白鹤寺”的寺庙,这个地方就叫白鹤寺;这个村子西接当时的南郑府(现汉中城区)只有十几里路,向东是城固和洋县,南临汉水之滨,其粮米富足,水路交通便利,人们生存条件得天独厚。史传,1368年,朱元璋在南京称帝,元明战事频繁。一日,元朝将领兀良赛领百户总兵因军务策马疾驰在通往南郑府的官道上,在到南郑府不远的地方下起小雨,人困马乏,就下马缓行。他看见有一个小村庄,便停下来让农户给他准备吃的,这位农夫告诉他这里叫白鹤寺,距离南郑府只有十八里路;他发现这里地方不大,既有本地人,又有湖北四川来的移民,他们开荒种地,收成不错,还有几户做小生意,倒也人气旺盛。他到旁边的白鹤寺,但见此第三进院落,香火颇旺。军爷吃了农户给他蒸的面皮子和菜豆腐,心里很是满意。回去之后,他建议给上面写一个折子,在那个有白鹤寺的地方设立一个驿站,上头没有回音,可是十八里铺的名字却叫了起来。这是此地名字来历的第一种说法。还有一种说法,是明朝建立初期,朝廷就在此地建立一个驿站,当时驿站也称“铺递”,这里就叫白鹤铺。还由于白鹤铺当时距离南郑府刚好十八里路程,因此人们习惯地称呼此地为十八里铺。反倒是白鹤铺这个官名,先是挂在人们的口头上,后来在官文中也逐渐消失了。后来又改成铺镇的掌故,倒是没有确切的说法,可能如前所述是由于这里逐渐发展成为一个热闹繁荣的集镇的缘故,据说铺镇因为商铺林立而得名,又因为距离汉中城十八里,又名十八里铺或者八里铺。
铺镇能成为南郑第一大镇,有地域优势说和三大集镇说。从地域来看,铺镇东至城固不足百里,地势平坦,人口较多,为鱼米之乡。而其三大镇说,则是因为正南的南郑有“三口子镇”,东面的城固有“二里坝”,而铺镇的北面则有一个古老的“武乡镇”和“文川镇”,他们成为铺镇的卫星镇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,那就是铺镇距离汉江“麻柳湾”水运码头只有七公里,东路的上水船,西路的部分下水船,多停泊于此,来往的部分货物从码头转入铺镇。那时候陆路交通不便,西通甘、青的交通工具多用骆驼和人背,铺镇设有大车店和货栈,客商投宿和牲畜的草料供应都很方便,加之这里生活成本比古城汉中低许多,且不受夜禁的限制,南来北往的客商投宿于此,使其商业地位日渐提升。长期的地理沿革中,铺镇有物资集散地和工商枢纽之特征,底蕴丰厚,值得打量。1921年出版的《续修南郑县志》记载:“东路十八里,市当街衢,商贾云集,每日赴市者,户摩毂击”。十八里铺作为南郑城东的第一个码头担负着上行下行货物的装卸、京都和陇东、川北地区来往货物的中转以及旅客的上下船,运输任务十分繁重。上运至此的砂糖、茶叶和棉花,每年各约十万斤,皆卸货于此。紫阳等地的茶叶运输到此也需要一月时间,沿途水流很急尤其是黄金峡一带险滩不少,只有到了十八里铺之后才平缓下来。1936年,陇海铁路修通,陆路运输成为主干,水路运输一落千丈。上世纪五十年代,铺镇水路客运每日约5000人次,有船45只,其中长途19只、短途26只;六十年代年客运量3000人次左右,后来航运江河日下,终于停运。到了1974年,石泉水库建成,汉江河被拦腰截断,兴盛多年的汉江航运终于宣告终结。此后,铺镇依然还是一个陆路物资集散地,承担着交易物流的重要职能。早年,铺镇有货栈批发商人10余户,有药业商人20户,有杂货业商120户,有百货布业40余户,有土布业10户,有铁器业10户,兼有屠宰肉食业、旅店业、茶馆业、理发业,可谓齐备。上世纪八十年代末,铺镇的乡镇企业也同样异军突起,铺镇家具厂很是有名,很是红火了些年,陈秀云的故事还拍成电视连续剧,产生深远的影响。
站在铺镇的街头,是不是要去吃一碗这里声名遐迩的凉粉呢?有人从城里来买,一次竟然要了十八碗 ......
龙江
龙江每一年的春节,民间还是有舞龙的表演,和采莲船一起走街串巷,甚是热闹;只是平时,一年里漫长的日子,舞龙的节目很少上演,于是就寂寞着,将日子一天天度过去。作为一种图腾,龙江的龙文化也应该是久远的,有着龙江的龙舞,那飞龙在天、龙吟龙翔的情形,也应该是声名远扬的。据《秦巴深处的记忆》一书介绍,汉中龙江龙舞道具的制作技艺,也是可圈可点的。龙江在古褒国境内,早在120万年以前就有人类活动的南郑县梁山龙岗寺与龙江隔河相望。龙江自古地处汉江、黑龙江(今褒河)环抱之中,夏秋之际常遇洪涝干旱之灾,故历史上有敬天畏龙之习。当地敬龙舞龙习俗久远,制作龙舞道具也随之应运而生。汉江舞龙,据镇内周营村双龙寺内碑文记载;“明初此地敬奉神龙,嘉靖二年修建寺庙”。这里敬奉神龙与夏禹兴起时这个龙的部族一起“行域外”、一起南征北战,这个龙氏族又以褒人之身化为二龙、伏羲氏族始终在汉水流域活动有关。至今,龙氏家族在龙江三个村存在。位于褒河下游的新营村临江建有望江寺,这充分说明这里早期就有敬龙舞龙的习俗,敬龙祈雨活动在此有600年的历史。龙江办事处居民近一半临江居住,千百年以来,老百姓在这里繁衍生息,饱经干旱和水患的苦难,村庄被淹,耕地牲畜被大水吞没,经历过三年两不收的困难遭遇。人们沿江修筑龙王庙,搭建祭台,供上全猪、全羊、全鸡,焚烧香纸,叩拜龙王;干旱时为祈雨求水,雨淋水患时为祈福保安宁,丰年时为表达感恩之情,年节时为求吉祥福运,可谓心诚之极。目前,辖区尚有敬奉龙王的寺庙、井神庙20余处,敬龙舞龙已成为当地民间传统民俗文化的组成部分。因此,各村都有舞龙队伍和制作各种龙舞道具的艺人。早期举行祭祀活动以草龙为主。明清时期,沿江村民多以稻草、柳条、芦苇叶、龙须草、布料为主轧制而成,以在寺庙、沿江举行祭祀活动为主,由寺庙住持和氏族长辈牵头。民国时期,一般由当地地头王操办祭祀活动,大多以布龙、握杆龙为主。新中国成立初期由农会主持,制龙舞龙成为人们的民间乐趣、习俗,属兴盛时期。年轻人入伍,欢送劳模、丰收庆贺,年节喜庆等时候,都以制作龙、组织人员舞龙迎送庆贺。20世纪80年代初期,龙江镇成立文化站,在其引导下,各村的舞龙又得以兴盛,制作龙舞道具得以恢复。龙江龙舞道具的制作地在龙江办事处。龙江龙舞的道具以草龙、板凳龙、握杆龙、彩龙(布龙)四大类为主。现存4类、12项道具个个不同,各有特点。草龙分三种,一是早期用柳条编制而成的,长约5米;二是用龙须草(钢草)编制而成,骨架和长绳长达11米;三是用稻草(稻谷草)编制而成,上呈糯米草和酒谷草,由骨架和长绳组成,长约15米。草龙最原始的制作方法,是将糯米草和普通草辫在一起,合成粗13至15公分,有三股,木棍插入其中,用绳子固定,用于寺庙祭祀活动,边舞边烧,称其为火龙。板凳龙有一个三条腿的长凳为骨架,腿高30至50公分;长凳单腿一头用的稻草或者竹篾做成龙骨架绑成龙头,另一头炸成龙尾,十分好看。握杆龙龙身部分长近5 米,粗20至25公分,两头各用竹篾制作成龙的头尾,舞动时灵活机动,可上可下,给人留下精彩、玄奇之感。布龙又称彩龙,头尾用竹篾木棍编制,定做骨架,裱糊着色,龙身用竹笼长绳四根串起,粗25至38公分,长可达40米,分为7节、9节、11节乃至13节以至更多,但必须是单数,以体现传统的美感和讲究。其实,在实际的操作中,技艺的成分越来越大,匠人也就是能工巧匠的体现也越来越明显,就连草龙的草料选择和布龙的捆扎,那也有着某种浑然天成;至于说表演时的技艺成分天然展现,也是有的,那时候,道具因人的能动性神出鬼没,那也是肯定的。应该说,龙江舞龙道具的制作很有价值,但也面临濒危,主要是收益差、后继乏人,而且时日漫漫,没有年轻一代的加入是注定不行的。由此联想到初秋到龙江的感受,觉得那里的很多人,特别是嫁过去的外乡人,对龙舞道具的制作和舞龙表演所知不多,她们听说过,没有怎么见过,而且由于忙着做生意,也无暇他顾,对民间的龙文化之兴盛,实在有些令人忧虑。
龙江舞龙道具是龙文化的一部分,是一方水土的精神图腾,开拓着龙江人的精神疆域,更激荡着龙江儿女的精神世界。据从这里走出去的龙江建筑公司老总张德顺介绍,他的龙江建筑公司这些年正是有了龙的庇佑才一路顺风顺水,蒸蒸日上,他本人也因为致富有方被镇党委选为老家村上的第一书记,带领乡亲们脱贫,而今喜欢做善事,用文化的眼光抓开发,很有一些成就。无独有偶,从龙江走出去的另一个游子刘清河,在陕西理工大学当教授,多年以来,他孜孜不倦沉沁在汉水文化和龙文化的研究,其感受甚至可以写成鲜活的小说;他编著《汉水文化史》,注目汉中江河与堰渠,研究汉水文明,挖掘龙文化,传播龙江的龙马精神,用自己的作为诠释着龙文化,也揭示着龙文化的深层底蕴。
汉中中心城区的汉台,土地并不那么辽阔,但是人文资源富集,里面的故事很多,期待更多的人游弋其中,讲好汉台故事。
(作者为原地税系统文学创作协会主席,汉中市作协副主席。)